1997年，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我想想，我是怎么告别校园的。好像是全班47名学
生以抽签的形式决定一半的人参加答辩，我吓得不行，因为毕业实践的一大本帐簿都是
抄郭丹和高静还有靖妍的，我一点儿也没动脑，只动手，抄！动脑也不会有结果，我天
生没长经济的筋。可是，异乎寻常的幸运，我居然不需要答辩。把我乐得，拎着书包把
书一古脑倒进教学楼的垃圾道了，对了，我的书包是什么样的？想不起来啦。

96年春天，去挤人才市场，递简历，第一家工作的单位是金峰轮胎，不知道这家公司还
在不在，当年，这家公司的老板，被J州电视台抓住捏了好几次，拍了什么他从黑土地
上走来，点播个电视连续剧什么的，又是政协委员，又是纳税大户，民营企业家么。几
个兄弟卖轮胎发的家。我骑着自行车，要使劲儿骑一小时，才能到在小岭子机场附近的
工厂。在办公室做文员，写板报，办厂广播。说得像80年代的奔四化的女工似的，呵呵
。恩，做了好像不到一个月，记得时任东北某省省长（姓名）来过，在工厂的食堂举办
了招待舞会，还记得老板有个生活秘书叫水苗，是艺名还是真名一直不知道。恩，还记
得毕业照上我穿的那件白裙子，被在工厂漆马路的车喷了细细密密的沥青，脸上也有，
洗掉了，裙子上的没洗掉。法院工作的一个亲戚跟我妈聊天知道我在那儿上班说，你知
不知道他家多少官司没了呢，我妈大惊失色，决不肯让我去了。我到办公室跟老板说不
做了，觉得辜负了老板的信任，老板说，那把工资算一下吧，恩，我心想，也没传说中
那么歹毒啊，主动说，工资就不要了，我还没毕业，就算实习啦。 后来，我一直为那
二百块钱心疼。后悔得直想打自己嘴巴，那是我每天骑自行车往返2个小时赚的第一份
工资啊。也许就是因为这，我以后的工作，基本就是不赚什么钱，不管是带精神享受回
报的也好，还是带精神煎熬的也好，那点儿钱，如果独立生活，都不够自己养自己，从
这点上讲，到现在我也没做到，什么时候呢，能独立，今天第一次认真点儿想这个事，
在这点上，挺失败呀，在容颜老去前，一定要能自己养自己呀，不然会很世态炎凉吧？

恩，一星期后，就又在另一家公司上班了，也是在“人才”交流中心找的，在华新房地
产投资发展部，还是文员。部门经理老（姓）面试我时，让我当场写自传式个人简历，
你说，咋给他闲那样呢。我无知无畏呀，奋笔疾书，20分钟内写完啦。好像就开始上班
了。老（）抽很重的烟，办公室里总是烟雾弥漫，左手拿烟，右手拿笔，用很标准的修
改符号改报告。我的工作说是文员，印象中并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端茶
倒水倒是常事。老（）闲下来会跟我讲他原来工作的省城外经贸委，看公款旅游过的欧
洲国家照片，和他们这批省部委的干部下海的经历，讲他老婆，女儿，还有当知青下乡
时的初恋。呵呵，我对于真正意义上的中年男人的了解就在华新启蒙。男人青春逝去也
寂寞惶恐，都说中年男人最放肆，其实很可怜，即使也放肆。或许男人一辈子都很傻很
天真。反而女人，长着长着，不知不觉就成了精。

10月里，天气凉了，我的一双样子好看质量低劣的矮靴子露了怯，底儿不是皮的，即使
走在铺着灰色地毯的公司走廊，还是啪哒啪哒响，我穿着我妈在林西路市场一个熟人那
儿买的浅米色适合上班穿的毛线三件套，只有这双鞋勉强可以配。可我不想再伸手向家
里要钱，爸妈很辛苦，家里条件不好，妹妹比我早一年参加工作，都不向家里要钱了。
我穿着这双鞋出来进去，心里沮丧，面容倔强。会有人送你女孩儿喜欢的东西，可你决
不能要。在金钱上，男人比女人吝啬得多。男人出去找女人的金科玉律，新近听说的--
--不花钱的，一定是最贵的。反过来适用于年轻的女孩子。还有一样让我沮丧就是人多
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没有真的可以依赖的朋友，比如中午午餐啊什么的。张楚是
对的，人若孤单容易尴尬。我寂寞地吃饭，微笑，沉默，但并不从容，我暗想自己为什
么那么缺乏幽默感，为什么不会像身边的女孩一样莺声燕语大呼小叫，笑得你推我搡花
枝烂颤，我看起来一定老气横秋七老八十。新年聚餐，我是我们办公室唯一的年轻女孩
，别的桌一遍遍的喊，某某部的该来敬酒了！我硬着头皮端着杯酒，很悲壮，然而也并
没有什么作为，只是会说祝大家新年快乐。你说，你TMD又不是老板祝大家新年快乐大
家就无脑喊叫地快乐了，你说新年快乐人家就快乐啊，能把酒杯举起来，不管喝不喝都
算给你面子了，真TMD失败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饭吃的味同嚼蜡，这滋味，记
忆犹新。

当时也有好伙伴，楼上打字室的小姑娘，叫谭鑫的，跟我要好，叫我波波；还有司机S
哥。S哥看到我在旧书摊上买书很痛心地样子，后来买女友送给我，《女友》，呵呵，
我给妹妹用办公室的打孔器订本，下班到家才想起忘在了办公室，我又没钥匙，S哥爬
了冬天结满冰棱的二楼窗台扒开窗户帮我取了本子出来。当时他常给我看他老婆的照片
，说他老婆漂亮，可是对前男友有点放不下，还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他们俩出去路遇老
婆前男友，老婆如何在路边和那人聊了好久，自己感觉很受伤。。。又说刚有了女儿，
还说他小姨子很活泼爱和他开玩笑。他是那种明显家教好于学校教育的男人，学习成绩
不好，但知理。可也仍不能免俗。对男人的心理，现在仍很好奇，充满希望，但却做不
到绝对信任，包括对自己至情至义的。

97年的春天，三月，出差去了S市，白天上班做房产债券兑付，下班从河畔花园走到Y大
去找GZ，在夕阳下的科技一条街牵手走啊走,在小店吃冰淇淋,在南湖剧场看了场电影，
在工业展览馆的星空下他拥着我哭了...在学校附近的走出低谷茶吧,驻唱的长发校园男
孩低首抚拨吉他,任多少如水年华迂回婉转,而终于,不再回来...是啊，我们还没完全长
大，可那么多的日子却都已经过去了。。。春寒料峭,我想在南湖剧场附近的礼品屋给
他挑一个可以拨片滑点那样的音乐盒，因为那样才会有回忆的味道，他流眼泪了，我知
道他心里已决定要和我分别了，我也就该给他个礼物留念，可没挑到合适的，都是滥俗
的电子音乐，就没买，只把从J州带去的张真的专辑给了他，我说，我喜欢那首《携手
游人间》。在S市火车站，他送我，我泪水源源不断，怪自己原来不懂珍惜今天没有魔
力找不回这段情缘，发泄似的不管不顾的哭，也是怨他怨当时的一切。他不知所措说送
我回去，却被我一口回绝，他伸出衣袖给我擦眼泪，然后，挤过人群端回一杯热奶，想
不起来喝没喝，只记得他回来时人群涌动已经开始检票，我头也没回什么也没说就走，
过了检票口，还是没回头，上楼快转弯了，忍不住扭头看下面，他两手扒着铁栏杆，眼
睛望向我,我终于挥了挥手，眼泪又流了下来，知道，再见的不止是少年的他，也是青
涩的我。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象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
不苍惶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的斜
人和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
转过年轻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记得很清楚，是4月1号，写的辞职报告，然后到楼上报销差旅费。到了楼下，跟部门经
理说再见，他说改天请你吃饭吧，然后,靠近.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从容，并不知道，淡
定决绝地挡开了凑近我的一张中年男人的可怜的脸。

然后也是四月，我听过L大老师汉语言文学的串讲，自己一个人坐在铁路二剧场门前的
高高的台阶上，迎春小桃红粉粉黄黄熙熙攘攘地开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膝盖上平放
着书,书里夹着GZ的信，信并不长,我看了好多遍，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了，可我还是固
执把他带在身上那么长时间，有事没事儿拿出来看看。

我觉得所有的青春正离我远去。曾期待的未来并不无限美好。还有爱情，不再是闪烁的
眼神加速的心跳，职业，金钱，门第。。。 诸如此类。其实它从来都存在在那儿，只
是原来看不到。而当感到它的掣肘，其实是因为没有。

我一落千丈。然后顺水漂流。有个人助我泅渡。那人说，但愿曾经拥有。一语成谶。
上岸。荒草已长满，路已不见，见了他，还是要走过去。我无法放弃。携手同游人间。
未来怎样，并无从知晓，罪与罚，是自己的，都认领。无辜的，请解脱，请安好。

风儿拂过四叶草，它的花语，我听得到。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
太阳上山 太阳下山 冰淇淋流泪
第二口蛋糕的滋味
第二件玩具带来的安慰
大风吹 大风吹 爆米花好美
从头到尾 忘记了谁 想起了谁
从头到尾 再数一回 再数一回
有没有荒废
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