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alling13 (hopefulness), 信区: MiddleSchool
标 题: 《没心没肺的爱情》---全文完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un Feb 22 22:35:38 2009)

《没心没肺的爱情》

（一）“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

2001年。911。 纽约。华尔街。

Demi惊慌的从银行的大楼里跑出来，以为是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刺鼻的气味，漫天的粉尘。白昼如黑夜。Demi咬牙逃
离，想大口呼吸，却吸不进氧气。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数日以后。她躺在医院里。Demi睁开眼睛，朦胧的看见Yeap，Simon， Zero， Flower，
Foxy，Wood， River， Piece，Haha， Beibei，Monday，Bubble， Purple。。。好多人。“可是，人齐了
么？”Demi昏昏沉沉之中想着。身边一张张熟悉的脸庞，让她以为又回到了去年新年夜的聚会。

2000年的新年夜， 中学同学会第一次在纽约聚会。Demi一手操办，早早在网上Email大家，并且在Time Squre订到一
家旅馆的street view的房间。大家欢聚一堂，数秒过年，迎接新世纪。 Fell是偶然的机会听说了这个聚会，他刚来纽
约而已。

多年后，Fell还清楚的记得Demi在落地窗前虔诚许愿的样子。零点钟声的窗外，欢呼的人群，落下的big apple, 漫天
的彩片纷飞。落下的会不会有爱情？

Demi想着，都新世纪了，让我忘了他吧，我要好好活着，要一段新的爱情。

玻璃的反光里，Demi看见 Fell。明眸皓齿，笑容阳光，正在和大家寒暄祝福。

Fell和Demi再次遇见的时候，已是数月后。阳光灿烂，春暖花开。他们在south ferry的地铁站碰个正着。Demi正拎
着她的长裙，踢踢踏踏的沿着楼梯往上跑。

“Demi！”

“唉？是Fell啊！好久不见。”Demi一点都不生分的微笑点头。

他们沿着海岸边长长的trail走着。Fell先打破了沉寂。

“对了，我在同学会的网站上看到你和Simon的照片了。情人节玩的开心吧？”

“哦，那个啊。。。还行。Simon张罗着参加了个着装大赛。我没操什么心。去了还得奖了。嘿嘿，还有钱拿。”

“你是没操心啊。Simon喜欢你。”

“嗯。我知道。”

“哦。。。那你呢？”

“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总被他们说没心没肺的。”

沉默。。。片刻，Demi说，“你觉得我没心没肺么？”

“怎么会？当然有心有肺啦。”

“嘿嘿。还是你好。”

“嗯。。。狼心狗肺呗。”

Demi气的跺脚，“你。。。你是野猪心野猪肺！”

Fell哈哈笑开来。“我觉得你挺好的。同学会的事情都是你在张罗，对大家都掏心掏肺的。我第一次去幸亏有你招待我，
本来想和你再聊聊，看你和Simon出双入对的，就没有太打扰了。”

“哦。。。我还以为你不好意思和本小姐说话呢。对了，后来我们还有聚会，你怎么没来？”

“我挺忙的。而且，时间不巧，我正好有比赛。”

“就你忙！什么比赛啊？”

“游泳。”

Demi拉住Fell，上下打量一番，比比个头，摸摸肩膀。“没看出来。你游的很好啊？”

“挺好。”

“挺好是多好？”

“挺好就是做女人挺好。”

“去死！做男人才要挺好。”Demi简直就要踹他了。

“哈哈。”Fell远远指着自由女神像，“看见那个小绿人没？驮着你游过去没问题。”

“哦。原来你是游海龟泳啊。”

“真是海龟就好了。长命百岁。看看你老了以后是不是还是这么刁蛮嚣张。”

Demi笑的很开心。“哈哈。那你等着吧。”

“对了，你为什么叫Fell啊？”

“游泳的都喜欢这个啊。Fell in water的感觉很好。还有，你知道美国出了一个游泳金童菲尔普斯么？他经常走路跌
倒。于是大家认为越Fell游的越好。”

“真能掰。谁信啊。。。”

“好了，我去公司了。”Demi挥手道别，“下次有机会看你游泳啊。”

“嗯。好。”

Fell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着Demi消失在人流里的背影。心头一阵空落落的感觉。不知再见是何时。

原来，再灿烂的阳光，没有了她，也只是晃眼而已。

他Fell in 的不是water， 而是爱情。


（二）转眼已是离别时

插播结束，回到还躺在医院里的Demi。

两个月后，她顺利出院，中学同学会的很多朋友都来相迎，好不热闹。大家都夸奖这段
时间Simon对Demi的细心照顾。远远的在人群里，Fell还是那般笑容， 和Demi轻轻的点
头致意。

医生告诉她，化学气体和粉尘使她的肺泡纤维化，阻挡了氧气的吸收，她当时缺氧晕厥
。在911当天，这样的患者，数以千计。很多人再也没有醒过来，有的醒过来了，以后
也会慢慢缺氧死去。她是幸运的少数人里的一个，接受到了肺移植。

转眼已是2002年。Demi恢复的不错。Simon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每次大家问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Demi也似乎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一年纽约Hudson River Open Water Swimming的比赛定在9月，成为纪念911一周年的
系列活动之一。Demi去了很多纪念活动，怀念逝去的同事，庆幸自己还活着。她这一年
总对自己说，活着真好，我该珍惜眼前的一切，包括Simon。

她也去了看了游泳比赛，不知道为看谁，可是又觉得是为了看谁。

比赛接近尾声，一拨一拨的运动员们陆续上岸。在晚些到达的一批人里，Demi看到了
Fell。观众们有些还没走，还在为参赛者的体育精神加油鼓劲。

Demi兴奋的跟他挥手致意，“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参加这个活动。”

Fell有点惊喜，“早知道你要来看，我就游快点了。。。我刚那是热身，一会儿我再游
回去，嘿嘿。”

“你还好意思说！看来你真的是游海龟泳啊。你不是说你很厉害的么？”

Fell又笑起来，“我说我厉害你就信啊， 哈哈。”

“好啊。。。我还没看出来， 你敢骗我～～”

“哎呀。。。在美女面前，我不把自己说的好一点，怎么跟美女混啊？”

“少来！我看你最没心没肺，居然敢不跟本小姐说实话。”

“哈。。。那可是你的专有名词，不跟你抢。哈哈。”

阳光甚好。主办方为每一个参赛者拍照留念。宝丽莱的即时照片。Fell看着自己和Demi
的合影，“Demi你这个穿得太多了。我都露点了，你好歹也该穿个比基尼吧。”

“嘿嘿，美不死你。”

晚上，Fell和Demi一起吃了顿晚饭。谈起了911给大家带来的改变，谈起了过去的一年
，谈起了中学同学会。

“听说同学会都要变成相亲会了？Demi你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是啊是啊。特别是小马和Flower，真是才子配佳人啊。”

“那你和Simon呢？”

“我们。。。不知道。。。也许，会结婚吧。”

“哦。挺好。”

“你呢？”

“我啊。。。也许过段时间会回国吧。”

“这样啊。那我们以后见面机会就少了啊。”

“恩，是吧。。。来，提前祝你和Simon幸福。”

Fell和Demi碰杯，一饮而尽。

那顿饭，似乎吃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夜色已浓，只有零星的出租车还在路上跑着。

初秋的纽约，已有寒意。分手的时候，两人心照不宣的拥抱，似乎是为了一个告别，似
乎又是一个排练多时之后的表演。Demi静静的蜷在Fell怀里3秒钟，原来，Fell的胸膛
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暖。

（三）时光荏苒几十年

转眼10年。

10年间，Demi四处奔走，继续为了911中幸存但是受到伤害的人们争取利益。她已经是
个颇有影响的非盈利性机构的骨干，她用自己的亲身遭遇告诉人们，很多在911中奋战
在救人第一线的人们，正慢慢的死去。致命的，正是当年的毒气和粉尘，使他们的肺部
丧失了呼吸能力。还活着的，肺移植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Fell从2003年起在国内的一所大学任教。那一年，Demi和Simon在美国完婚。

Demi回国探亲，联系上了Fell。一见如故。

Fell已娶妻生子，育有一女，取名月月。

Demi为他高兴，“怎么样，现在活的还挺滋润吧。”

“呵呵，还好。你和Simon怎么样？”

“还不错吧。就是他特爱上网，有些时候不怎么搭理我。”

“这没什么吧。别胡思乱想了。我们都是911里过来的人，珍惜眼前的，就是最好的活
着。”

“恩。知道的。”

15年后，Fell突遇车祸，英年早逝。

消息传到美国，同学会举行了一个简短的追悼会。Demi读着Celebration For Life的悼
词，看着幻灯机里打出的一张张Fell阳光的笑脸，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原来，经历了911，经历了肺移植，以为看穿了生死，还是会为一个人的离去，伤心欲
绝。

Demi这才知道，之前看过的那么多生死相离的悲痛，都是别人的。这次，才是自己的。

打开电脑，她写了一封信。

世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天各一方
不是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你已离去
我还看着你阳光的笑脸
却不知道上哪去告诉你
我爱你

收信人的地址是Fell的。发出去的时候依旧畅通无阻。过去的20多年里，他们一直在这
里联系。

Demi移植来的那叶肺坚持到了2032年。在那一年，她再次接受肺移植。在这前一年，她
已和Simon离婚，Simon在网上遇到了他的旧相好，Peach。Demi再次走上手术台的时候
，想起了Fell多年前跟她说过的话，她要好好活着。


（四）氧气，爱情。

2046年。附中150周年校庆。海内外校友纷纷前来，聚集一堂。Demi又见到了同学会的
同学们。北美校友录的名册上，Fell的名字还是和大家排在一起，多了一个框框，其余
的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大家还是像新世纪新年夜聚会的时候那样寒暄问好，只是都已
是年过花甲的人了。算一算，如果Fell还在，Demi和他该已经认识了46年。

“你是Demi阿姨么？”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Demi的思绪。

“你是。。。？”

“我是月月。我爸爸是Fell。我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哦。是月月啊！阿姨从来没见过你，但是一直听说你。你和你爸爸很像啊，笑起来都
很好看。你怎么认出我的？”

“当年看过一张爸爸和阿姨的合影，他在纽约游泳的时候拍的。阿姨，您还是这么漂亮
啊，和照片上一样。”

“老了，老了。呵呵。”

Demi突然说：“那张照片还在么？”

“在。一会儿来我家坐坐吧。让爸爸也看看你。”

Demi跟随月月去她的家里，一路上她看着窗外，似乎在这个城市，这条路上，到处都有
Fell走过的身影。

月月家里。阳光照耀下的书房。Fell的照片挂在那里。

“月月，你爸爸都怎么说我的？”

“爸爸说你当年刁蛮嚣张，不过是个很好的人。呵呵。”

“哦，现在老了，不刁蛮嚣张了。。。不刁蛮嚣张了。。。”

Demi转眼看见了镶在相框里的那张合影，静静在摆在Fell当年用过的书柜上。没想到宝
丽莱快照的质量能有这么好，这么多年以后，只是有些泛黄而已。

“月月，我和你爸爸的这张照片放在这里。你妈妈不会有想法么？”

“不会。爸爸说你们都是911里幸存下来的。他捐给了你一页肺，所以后来成了朋友。”

Demi简直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

Demi还是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Demi脑袋里嗡嗡做响，她还在回想刚才到底听见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

Demi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月月接着说：“阿姨，当时我妈也问过他怎么会这么做。爸爸说，他是游泳的，肺活量
很大，一叶肺就抵正常人的两叶，所以捐了一个没什么。只是，后来就不能游泳了。只
游过一次，就是照片上的那次。”

Demi想起Fell最后一批游完上岸的情景，涕泪交夹，心疼之极。

“阿姨，爸爸生后的那叶肺，好像最后也去了美国，也是捐给了一个911的幸存者。”

Demi要来了那张照片，作为纪念。捧着它走出月月家门的时候，感觉捧着的，不是一张
照片，而是Fell给她的生命。

回美国之前，Demi来到Fell做生后器官捐献的医院，想把这个信息带回美国，鼓励更多
的人们。她翻开了病例卡，看到了Fell当年和医院签的捐献协议。

“如果哪天我遭遇不测，我自愿捐献我的左肺叶。
捐献者姓名：Fell
捐献器官：肺，左叶。
是否有指定受益人：是
受益人姓名：Demi
受益者地址：美国。纽约。
移植时间：视受益人需要而定
器官保存费：已交
器官保存年限：100年”

恩，是的，现在在Demi身上呼吸着的，是Fell的另一叶肺。

Demi明白了一切。看过半个世纪的生生死死，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泪水，在这一刻喷涌而
出。

Demi打开相框，轻抚照片上Fell的脸。

那张她曾经多么想靠近却没有抚摸过的脸。

翻过照片，她看见Fell曾写下的几个字：

没心没肺的爱情

Demi抬起头，窗外的阳光和照片里的一样好。Fell啊，你是我的氧气，我记得你对我说
过的话，我会好好活着。

世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生死相离
不是无处呼喊我爱你
而是
你在离我的心最近的地方
那么多年
我却不知
那便是你






全文完。



后记：

这不是一个离奇的故事。很多当年在911里冲在救援第一线的人们，现在正在受到呼吸
问题的严重威胁。肺泡受到损害，不能呼吸。有人已经死去。有人丧失了劳动力，早早
退休，呼吸能力日益下降。很多人等待的，只能是肺移植，或者，死去。

此文献给在911的伤痛里好好活着的人们。

当然，班长《青涩少女事》里没心没肺的子月，才是我这个故事的来源。


///特别感谢西木为本文精心制作选配的音乐和图片///